一名年約四十，衣著樸素，身材勻稱有致，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，雖然語氣中透露出諸多的小心，臉上也帶著卑謙之色，可身上，依舊隱隱散發著矜貴之氣，此時，這名婦女就坐在人民廣場的一條過道旁邊，在她的身前，擺著一個擦鞋匠專用的設備和供客人坐的小凳子。

不是宮素雲是誰？

陸雲青輕咬嘴唇，現在，他終於知道母親為什麽周末需要加班，不上班的時候不需要請假。

周末，人流量多，母親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時段，至於請假，母親根本就是自謀生路，哪裏來的正規工作？不過，想想也是，母親以前哪裏會愁吃愁喝？向來都是養尊處優，雍容嬌貴。如今失勢被迫來雲縣謀生，她又有什麽謀生的手段？她又懂什麽謀生的技巧？

可是，為了自己，母親選擇了向生活低頭。

陸雲青長吐了口氣，嘴角略有些顫栗。

“青哥。”洪遠寬已經帶著蒼龍幫的弟兄來到了人民廣場，遠遠地，便向陸雲青打了個招呼，八十萬，洪遠寬也有些不放心，帶了整整十個弟兄出來，每個人身上都掖著開山刀。

陸雲青揮了揮手，洪遠寬和帶過來的十個弟兄，當即便狐疑地停下了腳步，一個個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看著陸雲青。

見陸雲青沒有說話，洪遠寬也就知趣地沒有上前，只是帶著一幹弟兄在一邊候著。

“老板，要擦鞋嗎？”宮素雲沒有發現陸雲青，依舊在招攬生意。

一個身穿西服，一臉橫肉的漢子恰好從宮素雲的面前經過，聽了宮素雲的話後，扭頭看了宮素雲一眼，頓時眼睛一亮，然後便在宮素雲面前的小凳子上面坐了下去，伸出條腿放在宮素雲的面前。

宮素雲見有生意上門，忙打起精神，開始工作。

陸雲青就站在一邊，努力遏止自己想要上前的沖動。畢竟，陸雲青知道，自己現在還不適合向母親坦白，既然如此，還是不要驚擾了母親那安寧平靜的世界。

“怎麽出來擦鞋？”那漢子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在宮素雲的胸口，隨意地問了一句。

“沒本事。”宮素雲輕聲答了一句。

“沒本事？怎麽會沒本事？你長的這麽漂亮，還能鼓起勇氣在外面拋頭露面，幫別人擦皮鞋，單單就你這份氣度，就強過了不知多少人。要不，別擦鞋了，我幫你介紹一份工作，也就是接接電話或者做收銀，給你開兩千塊一個月的薪水，怎麽樣？”

天上怎麽可能會掉餡餅？

事實上，宮素雲在人民公園擦鞋的這麽多日裏，有不少人覬覦宮素雲的美色，見宮素雲在街頭擦鞋，都想用幾個錢擄掠宮素雲，但無一例外，都以失敗告終！宮素雲也不擡頭，只是道：“不用了，我覺得這樣很好，我兒子在讀高中，我還得照顧我兒子。”雖然說宮素雲是聲音不大，但誰都聽得出來，根本就沒有商量的餘地。

那漢子臉上有些不高興，但也沒說什麽，在宮素雲幫他擦完鞋之後，從身上摸了一通，摸出來的都是十元的和百元大鈔，再摸了摸，終於摸出了一枚五角錢的硬幣，隨手就丟在宮素雲面前的地上。

“老板，一塊錢一雙。”

那漢子眼睛一瞪：“擦雙鞋要一塊錢？你怎麽不去搶？”

宮素雲動了動嘴，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，低下頭，伸手去撿那枚五角錢的硬幣，可是，宮素雲伸出去的手，卻被一只斜刺裏伸出來的手輕輕地握住。宮素雲臉色一變，就要掙脫。

“媽！”陸雲青輕呼了聲。

宮素雲一聽，身子猛地一顫，然後擡起頭，眼神有些慌亂，解釋道：“青兒，媽……”

“媽，什麽都不用說，我知道你擦鞋是為了養家，我一定會好好努力，不會讓你失望。”陸雲青露出一個理解的輕笑，然後，站起身，看著那個想離開的漢子，語氣平靜的令人發指，“拿錢！”

雖然陸雲青的身上帶了一種讓這個漢子不舒服的氣息，但是從宮素雲和陸雲青的交談中，這漢子也知道陸雲青就是宮素雲的兒子，一個擦鞋的女人的兒子，太不值得重視了！這漢子不但不掏錢，反而眼睛一橫，道：“怎麽？找死？”

“青兒，算了。”宮素雲扯了陸雲青一把，一臉憂色。

陸雲青沒有讓步，依舊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對方。

遠處，洪遠寬等人也把這一幕看了個真切，雖然洪遠寬聽不清陸雲青和宮素雲的對話，但是從宮素雲和陸雲青的外表、以及兩人表情動作來看，如果還猜不出來兩個人的關系，那洪遠寬也就可以去吃屎了！洪遠寬跺了下腳，臉色立馬就陰沈起來，道：“那擦鞋的是青哥的母親！”

“什麽？青哥的母親？”

“我靠！老子劈死那狗日的。”

“走走走，挑了他的手腳筋……”

洪遠寬想了想，沈聲道：“跟我去殺他，但不要和青哥打招呼。”

再說那漢子，見陸雲青依舊用冷眼盯著自己，這讓他感覺很不爽，因為，對方那眼神，看自己，就好像是在看死人一般！轉頭吐了口唾沫，這漢子就邁步上前，想打陸雲青一頓，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，這漢子的肩膀給人拍了一下，扭頭一看，竟然發現一只砂缽大小的拳頭朝自己的門面飛速而來。

“砰！”

“幹什麽？”這漢子捂住臉頰，又驚又怒。

“幹什麽？去老子的店裏面玩女人，竟然不給錢？”說著，洪遠寬又是一腳踹了過去。

“別動手，先說清楚，什麽女人……”

“哎呀？你還躲？我說你個妹啊！兄弟們，抄家夥，殺他！”洪遠寬怎麽可能打對方幾拳頭就了事？見對方躲過了自己踢出去的一腳，立馬逮住了發飆的機會，當下不再客氣，說完就抄刀朝那家夥身上劈了過去。

那人大驚，扭頭就跑。

可是，洪遠寬是有備而來，帶著十個弟兄早就把他給包圍了，這會兒，哪裏還跑得了？頓時給十來個蒼龍幫的弟兄圍住，亂刀就殺，片刻之間，便倒在血泊之中，口裏只有進的氣，沒有出的氣。

洪遠寬也不拖泥帶水，殺完留下個書包就走人。

人民公園的人一個個側目而視，距離遠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距離近的，可是把剛剛的一幕都看在眼裏，因此，對於這個漢子被殺倒，一個個在膽戰心驚的同時，心裏卻是大呼報應。

“青兒，我們走。”宮素雲自然不會失措，這種場面，真說起來，對她來說不過是小兒科。

陸雲青轉身把洪遠寬帶過來的書包背在身上，宮素雲見了自然不會多疑，畢竟，她並沒有看到洪遠寬把那個書包帶過來，只當是陸雲青的某位同學的。

“媽，你坐下。”避開了那血腥的場地之後，陸雲青讓宮素雲坐在小凳子上。

“幹什麽？”宮素雲心中狐疑，但還是坐了下去。

陸雲青沒有回答，坐在宮素雲的對面，然後，拿起鞋油和鞋刷，想了想，擡起頭看著宮素雲，咧嘴一笑，道：“媽，怎麽用的？是把油塗在皮鞋上，還是把油塗在鞋刷上？”

宮素雲眼睛一紅，然後，大大方方地把一只腳伸在了兒子的身前，一臉溺愛和欣慰的笑：“你想怎麽擦都可以。”

陸雲青把鞋油擠了出來，塗在宮素雲的鞋子上面，一邊擦鞋，一邊道：“媽，我們的家是在天南市，總有一天，我會帶你衣錦還鄉。”

衣錦還鄉？

天南市地下勢力，早就給宮素雲下了禁足令，她早已沒有了回天南市的念想。臉上的黯然之色一閃即逝，宮素雲滿臉笑意地看著陸雲青，輕柔道：“青兒，你在哪兒，媽的家就在哪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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